慟哭洪森求掃塵 (2)
吳哥佛國慘無倫
虎賁越甲同仇敵 (3)
鼠遁烏衫各顧身 (4)
安忍冷觀亡赤柬 (5)
遂教熱血濺青春
可憐數萬他邦鬼
長作爺娘夢裏人
註(1)1979年中越戰爭或第三次印度支那戰爭,也被中共稱為對越自衛反擊戰,是指於1979年2月17日至3月16日期間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以下簡稱中國)和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以下簡稱越南)之間的戰爭。中國人民解放軍在短時間內占領越南北部幾個重要城市,一個月之內便宣布勝利,撤出了越南。越方在中方撤出之後也宣佈取得了戰爭的勝利。
註(2)掃塵,比喻平定亂世。漢李陵《答蘇武書》「滅跡掃塵,斬其梟帥」。洪森與韓桑林皆為赤柬叛將。洪森 1952年8月5日出生于柬埔寨磅湛省一農民家庭。啟蒙教育是在寺院中完成的。20世纪70年代參加紅色高棉,歷任連、營、團長。1975年紅色高棉攻佔金邊,推翻了朗諾政權之後,進行了大清洗,許多領導人遭到迫害,這使洪森對這一政權感到絕望。1977年,洪森與柬共東部大區第二十區黨委書記謝辛、省黨委書記韓桑林等紅色高棉領導人投靠越南,并迅即成為反對赤柬勢力的重要領袖。1979年1月17日,越軍攻入金邊,推翻了紅色高棉政權。次日柬埔寨人民革命委員會宣布成立,韓桑林為該委員會主席,洪森為委員會委員兼管外交部長。1981年,洪森出任柬埔寨人民共和國政府副總理兼外交部長,1985年當選為總理兼外交部長,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年輕的政府總理。
註(3)越南居住在柬埔寨的僑民被紅色高棉殺得乾乾淨淨。
註(4)越軍勢如破竹,兩週便攻陷柬埔寨首都金邊。
註(5)中共藉口越南在邊境挑釁侵略越南,是想解紅色高棉之圍。說越南在柬國用兵之際還要挑釁中國,就像納粹德國聲稱波蘭進攻德國一樣荒唐。 赤柬士兵皆著黑衣黑裤,民眾稱為烏衫軍,在法國的柬埔寨華人至今仍用「烏衫」一詞稱呼紅色高棉。
1975年4月17日,紅色高棉攻佔金邊,開始其血腥統治。在國內大肆屠殺百姓之餘,於75年5月1日入侵越南富國島和壽春島,燒殺姦掠無所不為。
1977年4月和9月,紅色高棉两次入侵越南安江省,打死打傷兩萬多名越南平民,並拒絕與越南談判。
1978年4月18日,入侵越南知尊县,製造了舉世震惊的Ba Chuc (百春)大屠殺,Ba Chuc鎮共有居民3177人,「男的一槍打死,女的先奸後殺」無論男女老少幾乎全被殺光,只有两個人成功藏起来僥倖生還。
1978年12月25日,忍無可忍的越南軍隊向紅色高棉發動全面進攻,勢如破竹,只用了两周的時間便攻克首都金邊。中國駐柬埔寨大使館全體外交人員誓與紅色高棉同生死、共存亡,一起撤往西北部山區,1月30日,正在美国尋求美國牽制蘇聯的鄧小平公開表示:「中國人民堅決不移地站在柬埔寨一邊反對越南侵略者!」在全面肅清紅色高棉殘餘勢力後,1989年越南自柬埔寨全部撤軍,柬埔寨政府和人民把越南軍隊解放金邊的1月7日,定为正式節日。 「Victory Over The Genocide Day」(大屠殺逾越節)。 在紅色高棉統治的三年八个月的時間裡,整个柬埔寨成为一个大屠場,死亡人數在二百萬左右。全國人口减少了超過四分之一,43萬華裔被殺30萬,2萬泰裔死了8000,2萬越僑基本上被斬盡殺絕,在死亡人數和國民人口的相對值上創造了世界紀錄。78年喬森藩在聯合國大會上曾說:「五百萬柬埔寨人民將……」一个西方記者問道:「柬埔寨不是有七百多萬人口嗎?」喬森藩冷笑道:「我不理解你們西方人為什麼對反革命分子的命運那麼關心?」
在法國,我認識了一位死裏逃生的華人,據他說,越南軍隊來了以後,從紅色高棉幹部家中找到死亡名單,華人全部都得分批殺光,這個華人撫著心口道:「下個禮拜!下個禮拜就輪到我家了!」越南人把他們一家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就在紅色高棉大肆屠殺華人的時候,波爾布特在北京接受偉大領袖的接見,當時波爾布特向毛請示:「我們要搞社會改造,不可避免會觸及華人,您的意見如何?」毛大手一揮:「那是你們的内政!」看看偉人的心胸多寬廣,氣魄多偉大?紅色高棉从金錢到武器,無不仰賴中共,只需毛說一聲,數十萬華人便不至啣冤黄泉。
家父一向關心政治(他讀過幾年私塾,在金邊的華人中也算是個讀書人)。我的兩個姐姐早在1960年就去北京讀書,當她們表示要去中國時,父母親都表示反對,但是後來得到消息,端華學校的師生正在為他們籌錢做路費買機票(在此之前端華已經有學生以這種方式私自逃到大陸去了),父母親很是開通,覺得拴得住人也拴不住心,讓她們去吃兩年苦頭還不乖乖回來?我後來聽母親說,在機場送行時,有兩個女人在母親身邊故意大聲說:「這兩個女孩子真可憐,這麼小就被送到唐山受苦,她們的母親一定是個狠心的後娘!這麼做孽,以後會遭報應的!」母親後來跟我說起這段往事眼睛還噙著淚水 ———— 可憐天下父母心。
兩年後,1962年的4月中旬,父母親參加了由使舘組辦的華僑回國觀光團,帶上我和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一起赴京參加五一勞動節慶典,他們的本意原是想把兩個姐姐帶回來,但是他們低估了中共的洗腦術,在北京的近二十天中,大姐一有機會就來蠱惑我,說得天花亂墜,我那時才十一歲,懂得什麼?只覺得在金邊聽說的中國人挨餓好像不是事實,華僑大廈的飯菜和北海頤和園的菜肴都很好吃(觀光團外出觀光,午餐都在外面吃,當然都是名廚做的菜),加上什麼北海天壇頤和園長城十大建築…… 那麼多好玩的地方,就被姐姐忽悠得哭著喊著要留在北京讀書,父母親拗不過,跟我約定了,等他們去南京上海蘇杭等地遊玩過,到了廣州給我打電話,如果我要跟他們回家再到廣州相聚,當時僑辦的人也拍著胸口說到時候會安排人送我到廣州。父母親這趟回國之旅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把我也給搭了進去。
63年秋天,父親托堂伯父來北京,想把我接回去,應該是父母親事先交待過,伯父幾次都趁姐姐不在場時勸我回家,那時我已經參加了少先隊,當上了中隊長,要為共產主義奮鬥終生了,再說大小也是個官了,怎能變節?加上母親唯恐我們受苦,只要金邊有華人到北京,父母親都會托他們帶上一些能保存較長時間的食物如臘腸腊肉,豬肉鬆牛肉乾,曬乾的大蝦米魷魚乾瑤柱之類的食物,家裡又時不時寄錢來,有錢寄來就有僑匯卷,可以去光顧友誼商店,每逢周末還可以下舘子,北京展覽館裡的莫斯科餐廳和離華僑補校不遠的二里灣的新疆餐廳,就是我們這些歸僑學生常去之處,不過我自己去得最頻繁的是「阜外食堂」,出了補校門口走不到兩三百米就到了,我最愛吃的菜是辣子肉丁和熘肝尖,好像總是吃不厭。 生活既然不甚艱苦,加上姐姐日以繼夜對我洗腦,要求我要向中國人民看齊,學習他們的艱苦樸素,媽媽給我帶來的一些好的布料或是有格子條紋的衣服都不許穿,她自己甚至在新衣服上打上補丁!
自從我們到北京,母親每隔一年就會到北京住上一個月,每次除了錢和食物還有衣服布料,但都被江姐(她的同學稱她為江姐,她極為開心)收起來不給我,我到了十六七歲才開始懂得反抗 ——那是媽媽給我的,你憑什麼拿走?從那時起我才穿上好布料縫製的衣服,至於在那之前的衣服布料,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被她弄到那裡去了。她自己一直穿得破破爛爛,衣服上都是補丁,考上北大之後,她的同學知道有個僑生(那時是個稀罕事),眾人猜了幾天都猜不出竟是她這個看起來像個農村來的女青年,她甚至不肯用潤膚膏,說工人農民都不會用潤膚膏,只有資產階級才會用,每年冬天她的手都會裂開甚至往外滲血!好像這樣才能算是脫胎換骨成為革命隊伍中的一員。
我第一年買了盒友誼潤膚膏,她覺得太奢侈,去買了一盒幾分錢的蛤蜊油給我用,友誼讓她給沒收了。 她在得知堂伯父要來北京後就天天和我談心,警告我不能當逃兵,更不能當叛徒,她甚至聲色俱厲地問我:「你要是成了逃兵叛徒,對得起毛主席嗎?對得起周總理嗎?」不知情的人聽了這話會以為是毛主席和周總理把我養大的,堂伯父此行的任務失敗了。
後來我申請去香港與父母團聚,沒有告訴她,不久之後父親來信詢問申請赴港之事進行得如何,被她看到了,從那天起我就成了她不共戴天之仇人,幾個月沒看我一眼,沒有回答過我一句話,直到我離開北京她都對我不理不睬。我一直認為世界上只有她這麼一隻怪物,直到看了李南央「我有這麼一個母親」這本書,才知道這種稀有怪物也能成雙的。
說句題外話,這個姐姐至今還是個死不改悔的毛左。 在朗諾政變後不久,柬埔寨開始屠殺越南人,金邊軍人政府把很多越南人視為潛伏的越共,越共當然有,但是大部分應該都是被冤殺的。湄公河上漂著很多屍體,父親很擔心他們殺得手順會殺華人,畢竟中共已經公開支持西哈努克和紅色高棉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柬國的華人已經是敵國的人,被集體屠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父親在一夜之間就做了決定,全家分三批跑到港澳,把房子和工廠交給舅舅請他變賣,帶上家裡那點錢就全家到了澳門,起碼一家人離得近些,也不用再擔驚受怕。
舅舅一直不肯把房子和工廠變賣,他托人和父親說,政府對華人的態度沒有變化,畢竟柬國的經濟幾乎全掌握在華人手中,反華會造成經濟崩潰,所以他認為華人的安全有保障,如果把房子和工廠賣了,幾年後和平降臨(他認定戰爭很快會結束),我們再回去又得從新置業,一動不如一靜。 舅舅對朗諾政府的判斷倒沒錯,他萬萬想不到的是紅色高棉取得了勝利,舅舅一家的性命也全搭上了,人為財死,很多人就是捨不得家業全家被殺,父親的英明決斷救了我們一家的性命。 舅舅家在金邊以西(過了波成東機場不遠)大約三十公里的一個叫「安厝盧」的小鎮上,他是做木材生意的,向政府投標買下一片片原始森林砍伐後出售,很有點錢,記得他每次來金邊,總是笑咪咪的把我們叫過去,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鈔票,叫我們自己拿幾張,我後來聽二姐姐說,我總是抽一元兩元面額的,她是找五元十元面額的(太大面額的錢她倒是不好意思拿),我從小就這麼笨,難怪一輩子都發不了財。
紅色高棉奪得政權後,舅舅一家數十口祖孫三代幾乎悉數被殺,只有一個表姐嫁得遠沒被波及,逃出了生天,現在住在美國。 79年2月12日,為了迫使越南从柬埔寨撤軍,挽救紅色高棉,中共對越南發動了「自衛反擊戰」,不惜出動數十萬大軍,犧牲數萬士兵的生命企圖挽救這個有史以来最嗜血,最殘暴的盟友。
那時我剛到香港不久,對自由世界的訊息如飢似渴,每天看幾份報紙,對紅色高棉的種種血腥罪行都有所了解,但是當中共發動侵略戰爭時,無論左中右輿論都一致叫好,只有倪匡先生在明報的專欄中明確反對這場不義之戰。民族主義當真能那麼蠱惑人心嗎?
這張照片是在伯父的要求下去王府井大街的照像舘拍攝的,他說母親想看看我們長成什麼樣了。可憐的媽媽,她永遠也不知道她日夜牽掛的兒女當中有一個人的人性泯滅到何等地步!當父親臨終時,她都不肯回來見父親最後一面,理由是,她的兒媳婦快分娩了,她走不開!